车驶进盘山公路,十几分钟后,山顶一座豪宅在视野中渐现。

    俞老爷子年轻时早早地替自己规划好了老年生活,峰层人士向来喜爱居于山巅,享受君临天下的豪迈感,于是俞宅的选址便落在了山顶。

    俞洄和陆茵刚进门,俞老爷子上前一把抱起陆茵。

    俞洄的大伯母任舒兰赶忙说:“您可小心点,别把腰闪了。”

    俞老爷子摆摆手,笑道:“不碍事,茵茵能有多重。”

    俞洄像是没看见这两人,径直往厨房走去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好吃的了?”

    俞洄双手背在身后,弯腰凑近厨台。

    白姨揭开锅盖给俞洄看,满眼笑意。

    “做了你最喜欢的蟹黄豆腐,红烩牛肉。”

    俞洄眼角弯了弯,恍惚间带了几分少年阳光感,从手里变出来一个方盒子。

    “哎呀,又给我乱买!”

    “你不就喜欢黄金。”俞洄打开盒子,一只亮锃锃的小金牛十分晃眼。

    白姨视线重点却不在金牛上,看着俞洄的脸感慨。

    她在俞家做了几十年的事,看着俞洄从小长大,就把他当自己的大孙子一样。

    “哎呦,我们仔仔这张脸真是,越看越喜欢,那些小姑娘们都爱死了吧。”

    俞洄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人那张脸,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,嗓音微哑:“哪有。”

    临近饭点,俞文荣也没回来。

    俞老爷子本想借这顿饭缓和一下伯侄俩的关系,看来又泡汤。

    “听说谭家那个小女儿回来了,你见过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俞洄回答得漫不经心,给陆茵夹了个狮子头。

    俞老爷子自顾自笑道:“哪天请他们来家里用个晚饭,谭氏这几年发展得很快,而且”

    等他说了半天,见俞洄没一点回应,放下筷子盯着俞洄看。

    “您请您的啊,和我有关系?”俞洄一本正经的装傻充愣。

    俞老爷子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,怒意涌来:“跟你爸一个样。”

    俞洄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。

    “我是我爸的儿子,不像我爸像谁?”

    白姨在厨房听得紧张得不行,走出来给俞洄猛使眼色。

    俞老爷子有两任妻子,头一位生了大儿子俞文荣,不过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。后面那位生了小儿子俞文良,也就是俞洄的父亲,这兄弟俩一直也不怎么亲近。

    后来,俞老爷子有意将大部分家业交给俞文良,俞文荣心生不快,两兄弟关系则更僵。再后来,俞文良夫妇便在国外意外亡故。

    而俞洄没能第一时间进俞盛总部,也是因为俞文荣在其中捣乱。

    偏偏俞洄每次都是这个态度,天不怕地不怕,真要把老爷子惹毛了,把他从俞盛踢出去那可怎么办。

    一时间,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人紧张得不敢大声喘气。

    任舒兰想说话,俞洄不愿意,那不还有她儿子俞烁吗!

    瞧任舒兰那样,俞洄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,可他现在不想听见她声音,冷冷地扫她了一眼。

    任舒兰本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,俞洄那嘴,特损,她可不想吃不到鱼惹一身腥。

    陆茵极有眼力见,见俞老爷子在暴怒的边缘,立马甜甜一笑,给他夹菜:“太姥爷快吃这个,超级好吃!”

    看着陆茵笑起来漏缝的小白牙,俞老爷子火气瞬间泄了大半,没好气地瞪了俞洄一眼,这事便算是过去了。

    饭后,临走前,白姨拉着俞洄,语重心长地说:“你就服服软怎么了?年轻气盛也不是这么个倔法。”

    俞洄拍拍白姨的背,稍作安抚:“您放心,我有数。”

    老爷子无外乎就是要制衡,俞文荣和俞烁两父子曾经差点把老爷子从董事会拉下台,俞烁也因此被贬到大洋洲去自生自灭。

    自此,俞老爷子疑心更是翻倍。用那句话来形容他,没一点毛病,“看谁都想谋害朕”。

    俞洄还挺享受这种在老虎牙边蹦跶的感觉,牙痒的是老虎又不是他。

    送陆茵回了家,俞洄回到自己公寓。

    临江大平层,城市夜晚的光影从阳台透进,宽阔的黑白灰空间显得越发没温度。

    洗完澡,俞洄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,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,灯光熄灭。

    静谧的卧室里不断响起被子的摩擦声,俞洄辗转反侧良久,没有一丁点睡意。

    下午那幕又在脑海中冒出,一大一小蹲在池边,对着池塘里的鱼指指点点。

    他刚要出声叫陆茵,那人侧脸隐现,待他看清,还未发出的声音顿在了喉咙里。

    俞洄伸手,眉眼间的燥意挥散不去,打开床头灯,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煊赫门,抽出一根慢条斯理的点燃。

    袅袅烟雾一时掩住那张俊脸,时间悄然流逝,直至烟蒂被捻灭在烟灰缸里,俞洄顺便拿上床头柜上的手机。

    对话字框里的信息编辑了又删掉,再次继续编辑,反反复复。

    等到烟雾散尽,最终依旧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-

    隔天,俞盛大厦。

    丁铭正在跟女友商量晚上周年纪念日如何庆祝。

    【丁铭:今天我们老板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天都没出来,我感觉,少见他一天,我寿命能多加两天。】

    下一秒,开门声冷不防的响起。

    丁铭手一抖,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,站得笔直。

    俞洄本没注意到丁铭,现在视线却被他的动作吸引过去。

    丁铭赶紧找补:“老板您要”

    “不需要,忙你自己的。”他自己的助理,要放什么屁,他都知道。

    俞洄迈开长腿,径直往电梯走去。

    丁铭看着提前下班的老板,瞪大了双眼。

    工作狂魔会早退?这还是他老板吗?不是那个天黑了才走的老板吗?

    丁铭走到窗边,没错啊,太阳是在西边啊。

    俞洄没去负一层开车,而是到了一层。

    走出俞盛大厦,终于听不见烦人的“俞总”,他心情瞬间松快不少。

    看着不远处的两座商场,俞盛购物广场,司邺中心广场。

    俞洄只思考了一秒,径直走向司邺广场。

    坐着扶梯上了二层,俞洄迈进一家饰品店,一身高级手工西装的穿着与店风显得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“扎头发那个东西在哪?”俞洄本想靠自己搜索,但这一片花里胡哨的颜色太干扰他眼球。

    店员立马带俞洄走到整整一面发圈处。

    两秒钟而已,俞洄随便扯了一个就走。

    结账时,店员说:“五块。”

    “多少?”

    俞洄眼眸微睁,声音多少带了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五块,先生。”店员笑着重复了一遍。

    俞洄暗里诧异,他上一次进这种店,还是高三,给池笙买了一个发圈,他怎么记得不便宜来着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德盛医院,院长办公室。

    平日里,一个月内能见上俞洄一面就算不错了,俞幼微看着昨天才出现过的人,不免纳闷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事吗?你不是很忙?”

    陆川也坐在沙发上笑看着俞洄:“看来俞盛那些老古董给你使的绊子不够多啊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陆总闲,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氏办公大楼搬到德盛了。”俞洄笑里含刀,丝毫不客气的回怼。

    他这个姐夫,没大他几岁。

    如果他不知道这姐夫以前的样子,还不至于那么不服气。

    当初陆川认识俞幼微那会儿也才刚高中毕业,整天骑着机车跑山,有够不靠谱,跟现在完全是两副面孔。

    “昨天茵茵的发圈落在我车上了。”

    俞洄随便拉开墙边立柜的一个抽屉,把发圈扔进去,随后神情一转,接着问到:“医院是不是有个叫池笙的病人?”

    “好像”俞幼微假装思索间,还不忘仔细察俞洄的表情,“有吧,前几天查房遇见过。怎么,你认识?”

    “高中同学。”俞洄目光磊落,简单一笔带过。

    俞幼微笑问道:“只是同学啊?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俞洄这口气,倒像是在问他自己,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。

    不然他和她还能是什么。

    “诶,她那个病啊,有点复杂。”

    俞洄眼睛微眯,细细打量这两人,嗤哼一声:“我看起来很好骗?”

    见问不出话,俞洄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陆川眉梢微扬,朝俞幼微扬起一抹笑:“我赌赢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便要上前索要奖励。

    门又被打开,俞洄刚想说话,见两人这腻乎样,一脸晦气,又嘭地关上门。

    俞幼微低笑出声。

    昨晚,陆茵在看动物世界,刚好提到金鱼。

    火光电石间,她猛然想起来,俞洄高中那会儿,某天跟她要了小万块。

    俞父俞母从来贯彻穷养儿子富养女,男孩子的定性普遍比较差,不想让他小小年纪沾染一些物质上的坏习惯,除去正常合理开支,俞洄从没有多余的闲钱。

    虽然并不算多,但相较于平时,俞洄这要求却是很反常,况且俞洄也从来不会主动给家里要钱。

    那时,俞幼微笑着问道:“干嘛?给女生买礼物?”

    没想到俞洄一点没反驳,承认得干脆利落:“嗯,买一条她喜欢的金鱼。”

    “给我看看那女孩的照片,我就给你转账。”

    俞幼微记得,那张拍立照片上有三个女孩,都是洋溢着清新活力的少女。左边的明亮艳丽,中间的笑得很开朗,右边的腼腆乖静。

    俞幼微猜的是左边那个,可俞洄却说:“为什么?肯定是她啊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他毫不犹豫地指向右边。

    俞幼微也是第一次知道,原来自己弟弟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下了楼,俞洄在昨天的小花园里看见池笙和陆茵,一大一小坐在长廊上,埋着头不知道在玩什么。

    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静静地看着她们。

    陆茵的方位正对着俞洄,一抬头,便看见了他。

    “舅舅!”

    池笙转头,见是俞洄,拿着白棋的手一时愣住。

    俞洄几步走近,听陆茵在嚷嚷。

    “姐姐,这就是我舅舅,很帅吧!”陆茵说着还不忘朝俞洄挤眉弄眼。

    “什么姐姐,叫阿姨。”俞洄淡淡扫了眼池笙,那不差辈分了。

    “可是昨天舅舅你”

    俞洄伸手捂住陆茵的嘴,说道:“你妈叫你,快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拜拜,明天我还来找你玩!”说完,陆茵朝俞洄做了个鬼脸,一溜烟跑掉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走在池边,池笙看着地上快要重叠的影子,有些失神。

    竟不知说什么,毕竟现在再说“好久不见”已经不合时宜。

    俞洄声音混在春风中,掺了点凉薄:“动什么手术?”

    “胆囊切除。”池笙抬起头,看向俞洄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
    “胆结石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暗自回过头。

    “有必要直接切除?”俞洄眉头拧起,直直看向池笙,那毕竟是个器官。

    池笙目视前方,没心没肺地说道:“说不定以后还要长结石,切了一了百了。”

    一了百了。

    俞洄止不住细细品味这四个字,思维开始无限发散。

    她不就是这样吗,看上去软绵绵,实则果断决绝。

    高考前,他不小心听见了她和她好朋友的对话。

    曲一宁说:“俞洄有什么好的,分明班长才更适合当男朋友,对吧?”

    乔璇附和后,没了声音。

    他当时还沾沾自喜,池笙才不像别人那样俗,自然要喜欢个不一样的人,比如他。

    可是下一秒却听见她慢悠悠说了个“嗯”。

    直到高中毕业的聚会那天,他还呕着气不想去,不过最后也还是去了。

    可等着他的是什么?

    是他在马路对面,清楚地看见班长正牵着她的手。

    过了两天,他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想向她问清楚,却发现她把他删了。

    怎么,和班长在一起,就得把他删了,连朋友都没得做了?

    也是,谁要跟她做朋友。

    那些压了太久的东西瞬间像是洪水决堤,从心口倾泻而出。

    俞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,淡淡开口:“德盛的医生都还不错,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担心。”

    两人像是再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几秒后,池笙听见俞洄低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池笙再次侧目看向俞洄,他这是怎么了,重逢以来,还是头次见他这幅神情,是有什么烦心事吗?

    “好,拜拜。”

    池笙在胸前小幅度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池笙望着俞洄提步离开,脑中划过无数个他的背影,课桌后的,操场上,篮球场上,又切换到近日你他的每个背影。

    她视线滑落到地面。

    夕阳总是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好一伸出手便可以碰到。

    池笙跟着往迈了几步,手臂摇摆时,影子中的人好似牵上了手一般。

    “俞洄。”

    那道修长英挺的身影稍稍顿住,再转身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有时间吗?”

    池笙站在原地问他,背在身后的双手开始胡乱缠在一起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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